【专访】北京精彩张苗：我这个人不太服老，一直想拍少年的故事

《雄狮少年》剧照

《雄狮少年》“爆”了，但又没有完全“爆”。

电影讲述的故事不算复杂：留守少年阿娟和好友阿猫、阿狗，在退役狮王咸鱼强的培训下参加舞狮比赛，经历重重磨难，最终变成雄狮。

单看剧情简介很难找到《雄狮少年》的亮点。然而，月初小规模点映后，影片在业内获得极佳口碑，有自媒体一度将票房预期上调至25亿。据猫眼专业版，截至12月14日11时，影片预售及点映票房达到1751.9万。豆瓣开分8.3，预示着《雄狮少年》的质量值得期待。同时，出品方北京精彩的大股东华录百纳也因《雄狮少年》被业内看好，一周内股价飙升了46%。

然而《雄狮少年》并未完全“破圈”。猫眼专业版显示，上映首日（12月17日），《雄狮少年》票房820.2万，目前猫眼专业版给出的票房预测为3.93亿。

小范围内广受好评，但却并未掀起大范围的热烈讨论，这为《雄狮少年》的市场表现打上一个问号。

不过，映前的浮沉，似乎并未影响《雄狮少年》的监制张苗对影片的市场判断。

采访当日，影片预售及点映票房已超过1500万。被问及对预售数据的看法，张苗坦然回答，“我们现在的市场比较冷。放在2019年，这样一个的预售量，我能催生一部那个体量的片子。”他指向会议室另一侧的墙壁，那里悬挂着《我不是药神》的海报。

作为电影的监制，张苗毫不避讳《雄狮少年》“破圈难”的困境。他直言，《雄狮少年》是“三无产品”：没有大卡司、没有IP、没有流量。“怎么才能让老百姓觉得好走进电影院？这始终是三无产品的巨大压力。”

而他也指出了《雄狮少年》的机会所在。除了已被业内口碑肯定的精良制作，这也是一部既具备成人向特征、又能吸引孩子的合家欢动画电影，既符合成熟市场中动画的观影习惯，又与贺岁档的时机相契合。

这是张苗首次监制动画电影。此前，他曾是北京文化电影事业部总经理，参与过大量“三有”电影，其中不乏《战狼2》《流浪地球》《你好，李焕英》《我和我的家乡》等爆款。

去年12月，张苗正式创立北京精彩，并于今年6月公布了一批公司项目片单，其中包括主旋律、科幻等多种类型。片单中率先与观众见面的是“中国少年宇宙”，其中打头阵的是动画电影《雄狮少年》。

一家年轻的创业公司，创始人已经在真人电影领域已有大量积累，为何选择动画电影赛道？

在张苗眼中，选择动画首先是在电影上的探索。动画电影在美术表达上更为自由，其在传播或探索审美上的可能性，真人电影难以企及。在此意义上，动画电影“更是电影”。

另一方面，动画电影赛道前途无量，毕竟“世界上最大的电影公司就是动画公司”。但张苗也强调了动画电影的艰难，不然“为什么只有一家？”

目光放回国内，张苗判断动画电影市场潜力巨大。国产动画电影只有两部票房超过十亿，他觉得“太少了”。

就张苗本人经历而言，想做动画电影的念头也是由来已久。2006年，他负责引进《丛林大反攻》，从那时起萌生了做动画的想法。但对引进片而言，“唯一能做二次创作的机会”是配音，最终他请到了葛优、冯小刚、张涵予和邓超等“最好的配音老师”。

十三年后，张苗终于能够亲自完成一部动画电影。2019年8月8日，他与导演孙海鹏、联合制片人程海明共同确定了动画电影《雄狮少年》的五个“顶层设计”：原创、现实主义、舞狮、少年，24个月完成。

在张苗眼中，动画是最具原创表达可能性的形式，加之大量动画电影已经走过IP改编的路径，这让他对“原创动画”情有独钟。

除了《雄狮少年》，“中国少年宇宙”中的另外五个项目也正在紧锣密鼓地同时推进。张苗透露，至少有两部真人电影将在明年开机，其中包括马伯庸原著改编的《敦煌少年》。他希望能在三到四年间，将这个内容体系全部推向市场。

界面文娱对话张苗

“我的票房预期是一个目标，就是不赔钱”

界面文娱：为什么《雄狮少年》要拍少年的故事？

张苗：我们一直想拍少年的故事。我这个人不太服老，我片子里很多台词都是我内心的写照。咸鱼强说，“我45岁了，年龄大了怎么样，体力不行了怎么样，我不认！”其实说的是我自己。

界面文娱：这句台词是您写的？

张苗：这句是我的心声，但词不是我写的。这是个集体创作的结果。

界面文娱：那有没有情节是您创作的？

张苗：比如我们结尾的设定。每个主创都为结尾核心贡献了自己的一个力量。

海鹏说，阿娟要变成一只狮子，我说好，因为这是现实主义的题材，但不能从头到尾都是现实主义，变成狮子非常好。大家一致通过。

编剧说要设立一个擎天柱。实际上在现实里并没有指明哪个是“擎天柱”，但确实会有一个高桩。编剧觉得这个高桩是所有人奋起一跃的精神象征，《雄狮少年》又是一个关于梦想和少年的影片，最后设定是跳上去。

我想了半天，觉得编剧的立意很好，但是感觉最后阿娟不能跳上去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。这不是美国，他不是蜘蛛侠，上不去的。我看到的画面是一个少年坠落下来的镜头，狮头挂在擎天柱上，我说这就OK了。这就是动画的好处，是一个集体创作的过程。

界面文娱：为什么选择贺岁档上映？

张苗：贺岁档没出过动画片，我这个人比较喜欢创新。《雄狮少年》也是一个合家欢的动画片。它是一个极其成人向的影片，但是它很可爱地兼容了小朋友的喜好。年底了，我们给忙碌了一年的人一个自己、和朋友、和家人一起看电影的机会。

界面文娱：北京精彩的动画电影都会向合家欢的方向去发展吗？

张苗：不是“都”，但是我会提一点：任何一种类型，都有先天的受众优势。动画作为一种表达形式，合家欢就会做得比较轻松容易。悬疑类型就比较难做到合家欢。

另外，在传统观影习惯已经形成的成熟市场里，动画合家欢的趋势也相对比较强，《雄狮少年》是运势而作。

界面文娱：《雄狮少年》以前定档过8月6日？是因为疫情撤档吗？

张苗：是疫情，但不是对档期本身的影响，是对制作的影响。我们主要制作团队在广州，六七月份时广州来了一轮疫情。电影需要集体创作，动画当然也如此。我们动画团队正好在荔湾，办公室进不去，家也出不了，导演被关在屋子里。这个没法弄。

界面文娱：方便问一下您对《雄狮少年》的票房预期吗？

张苗：我的票房预期是一个目标，就是不赔钱。我希望能鼓励坚持做电影的动画人。我和他们接触后才知道，他们特别不容易。很多学动画的好多人没有办法做电影，去游戏行业过得不错。电影是一个漫长艰苦的创作过程，这几年下来是非常孤独的、甚至非常困难的，不管是资金还是回报方面。

界面文娱：所以动画行业资金还是吃紧。

张苗：电影行业资金都吃紧。

界面文娱：是的，动画电影也是电影。

张苗：或者说更是电影。动画电影更体现出“三无性”。为什么小时候我们管动画片叫美术片，因为它在美术表达上有各种可能性。电影有一个很重要的社会职能，是传播或探索审美的可能性，动画有天生的优势。

资金吃紧，是通常存在的问题。在这种“难”的情况下，我觉得就是得“做”。这对动画人来说更为重要，我希望他们精于此、乐于此，最后能以此为生。

“电影工业的知识和资源，之前没有往动画项目上输入”

界面文娱：如果从商业角度，您对动画电影市场的判断是什么呢？

张苗：动画电影是前途无量的。一个最简单的问题，世界上最大的电影公司是一个动画公司。但是动画极其艰难。最大的公司是迪士尼，为什么世界上只有一家迪士尼？

界面文娱：动画电影会比真人电影更难？

张苗：真人电影相对容易，借助我的IP也好，流量也好，很容易做成“三有”。

界面文娱：有IP的话的确会容易。现在动画电影有高票房爆款，但是更多在上映之后票房不理想。

张苗：国内十亿以上的动画电影至今才两部，我觉得这个太少了。我觉得如果我们不给动画人多一点鼓励，多一点帮助，不干动画的都被游戏公司用特别高的薪资挖走了。

界面文娱：那为什么动画出身的人不做动画了？

张苗：咱们不能去怪他们。生存是一个问题。如果支持和关怀不够的话，没有那么多人能坚持下来。

界面文娱：为什么支持和关怀不够？

张苗：从我的角度上，这次《雄狮少年》采取的一个很重要的合作理念。我把自己看作电影人，海鹏他们是动画人。以前动画人做自己的动画电影，电影人做自己的电影，动画人和电影人是两拨。这时候我发现一个问题，我积累了二十几年的、所有电影工业的知识和资源，之前没有往动画项目上输入。

界面文娱：之前的动画电影项目都和电影工业离得很远吗？

张苗：以前的动画，我觉得更像闭门作坊的工作方式。动画人都比较“宅”。比如以前动画都不怎么用剪辑指导。我的片子该用剪辑指导就往上用。海鹏是很好的工业导演。他做完分镜后，我另外派剪辑指导，再把分镜梳理一遍。这就是工业流程的处理。

我一直很在意市场的反应。影片做了三轮以上各种各样的测试，不断对影片进行修改。但是我们最大程度上通过电影上的、我所掌握的工业化的方法，帮助这部动画片的成长。这是一个监制必须要做到的。

界面文娱：三轮以上的修改？

张苗：第一，比较大规模的观众测试，收集他们的声音。第二，行业的专家测试，宣发领域、我们周围这批专家的测试。第三，影评人的测试。观众的反馈、行业的反馈、影评人的反馈，我们拿来了大量的意见和建议，把它变成一个手术刀般精准的作品修改方案。

界面文娱：您觉得动画行业和电影行业走向“融合”，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？

张苗：以前我不知道。反正这个片子我是第一次坚持这么做的。比如这是个现实主义的片子，我们主创做了一年的采风。现在很多动画是不用采风的，但我们这是现实主义题材，要是不采风，美术第一个镜头出去，观众就要骂。

影片覆盖了一年四季的时间。岭南村庄里的植被四季的变化、天气的变化、光影的特点、墙面质感的斑驳。这就是现实主义的难度。一旦有了现实主义的基调，你就不得不重视很多细节，因为一个细节的错误就可能颠覆现实主义的语境。

界面文娱：如果动画电影行业的票房还想继续增长，或者要产生更多10亿+的动画电影，从您这次的合作经验来看，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再发力？

张苗：我觉得有这几个地方能做得更好。第一，工业层面。行业共同的努力，可以让动画电影的生产周期更短、质量更高。我这次试了，24个月做动画是完全可以的。以后我会持续以24个月为标准去衡量、规划电影制作过程。

动画当然有作品性，可以越改越好，但是对于产品性而言，在指定时间内达到指定品质目标后，就应该完工。我们肯定能在流程上更优化，把24个月的周期用到更精、更好的地方。

第二，在选题时，应该更大胆地去做更多的尝试。现实主义就是当下的这些。其实下一部作品会给大家看到动画电影里没有呈现的过时代。简单来说，我会拍过去的少年、现在的少年和未来的少年。

界面文娱：之前公布片单时，有提到“超级剧本娱乐项目”，《雄狮少年》也会有吗？

张苗：是剧本杀，又不是剧本杀。它和剧本杀最大的感官区别是，剧本杀是沉拿着本子玩剧情。超级剧本娱乐，最显著的感官变化是，你读的剧本没有了，都已经拍出来，你直接带入进去演就是了。明年2月，《雄狮少年》的线下沉浸式娱乐会与大家见面。